時間: 2025-03-17 09:39
來源: 《CE碳科技》
作者: 劉建國
正值全國兩會期間,今年政府報告報告會議明確強調,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,建立一批零碳園區、零碳工廠。這是繼中央經濟工作會、部委工作會議,又一次高規格提出“零碳園區”概念。
那么,究竟什么是零碳園區?為何要將零碳園區的建設置于如此重要的位置?它是否為固廢處理產業帶來了新的發展機遇?從固廢循環經濟產業園的初步探索,到低碳園區的轉型,再到近零碳乃至零碳目標的實現,還需要解決哪些問題?
圍繞這些話題,《CE碳科技》專訪了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劉建國。

劉建國
現為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,固體廢物控制與資源化教研所所長,兼任中國城市環境衛生協會專家,住建部環境衛生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專家、住建部市容環衛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委員等職。常年專注于垃圾分類處理技術與管理體系、有機固廢資源回收、固廢綜合管理的環境績效評估等領域研究,主持國家科技支撐計劃、“863”計劃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等多項重要研究課題,在重要學術期刊和國際會議發表論文100余篇,獲6項國家發明專利授權。
01零碳園區的頂層設計理念
過去數十年間,伴隨著我國經濟的穩健增長、工業化步伐的加速以及產業結構的不斷升級,“企業入駐產業入園”的趨勢和規模日益擴大。據統計,我國產業園區總數已突破1.5萬個大關,其中省級園區超過2000個,國家級園區近700個。
作為人口與產業的密集區域,我國產業園區種類繁多,功能各異。典型的產業園區包括工業園區、自由貿易園區、經濟開發區以及動漫產業園區等。這些園區在驅動經濟增長、創造就業機會的同時,也伴隨著資源能源的消耗成為碳排放的“重災區”。
研究顯示,我國各類工業園區的碳排放量約占全國總量的31%,其能源消費占全球比重更是超過40%,這無疑為我國實現“雙碳”目標及綠色低碳轉型帶來了嚴峻挑戰。因此,推動園區脫碳,構建近零碳乃至零碳園區,具有深遠的現實意義。
那么什么是零碳園區?“零碳園區”核心在于“零碳”。據百度詞條闡釋,“零碳”并非指完全不排放二氧化碳,而是通過精確計算溫室氣體排放量,設計并實施碳足跡抵減方案,以減少碳排放,直至趨近于零。
從概念層面理解,“零碳”可以等同理解為“碳中和”,“零碳園區”就是實現碳中和的園區,可以設想“零碳園區”不斷復制、不斷擴展、不斷延申,最終覆蓋全社會,那么就進入碳中和時代。
在探討“零碳園區”頂層設計要義時,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、固體廢物控制與資源化教研所所長劉建國強調,不應僅從推動園區碳減排、落實“雙碳”目標的狹義視角出發。鑒于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聚焦于我國經濟發展的未來走向,旨在為我國經濟轉型開辟新機遇與新增長點,零碳園區概念在經濟會上被高規格首次提出,更多應將其視為一種促進經濟增長、培育綠色生產力、實現高質量發展的舉措,這進一步凸顯了經濟發展綠色GDP的重要性,以及將綠色低碳理念全面融入經濟發展進程的必要性。

劉建國
02?零碳園區建設面臨的挑戰與對策
當前,各方對零碳園區的認識大多停留在理論層面,對于如何打造零碳園區普遍面臨著以下幾個方面問題。
(1)系統協同推進問題
工業園區作為零碳轉型的主戰場,其建設涉及能源結構轉型、建筑能效提升、交通系統優化、產業升級改造、碳交易機制構建等復雜維度。調研顯示,67%的在建園區存在規劃銜接不暢、技術路線沖突等問題,暴露出頂層設計的系統性缺位,這種多領域協同創新的復雜性,使得協調推進難度呈指數級增長。
(2)技術成本問題
許多先進的低碳、零碳技術,如碳捕集、利用與封存(CCUS)、綠色制氫技術,目前仍處于研發或者試點階段,這導致其成本一直居高不下。如此以來,大規模的應用和推廣面臨著巨大困難,部分園區在考慮技術升級改造時只能“望而卻步”。
(3)標準規范差異
由于不同地區和行業對零碳園區的理解和定義有所不同,這就使得在建設過程中缺乏統一的標準與規范來引導。導致園區之間的建設水平差異較大,無法進行有效的比較和評估。有的園區將重點放在能源結構的調整上,而另外一些則產業的低碳化轉型,缺乏全面、系統且統一的建設標準缺失。
(4)政策支持的局限
盡管國家已經出臺了一系列“雙碳”政策,但在具體的實施細則、補貼優惠政策以及監管機制等方面還需要進一步完善和細化。部分地區對于零碳園區的扶持政策不夠清晰,在建設過程中,園區很難獲取足夠的資金和技術等支持,這不但增加了園區建設的難度和風險,還影響了企業參與零碳園區建設的積極性和主動性。
對此,劉建國深以為然,他指出: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僅僅是提供了總體框架性的指導。要將零碳園區創建目標落實到各個行業和領域,必須要有相應的政策、資金、技術、標準法規等多方面的支持。尤其是政策的支持與激勵,政策對產業培育、發展和壯大起著極為關鍵的作用。
以垃圾焚燒發電行業為例,1988年起步,到2005年前后,前20年我國僅有幾座零星的垃圾焚燒項目投入運營,行業早期發展極為艱難。然而,2012年之后,隨著國補、BOT模式、產業發展規劃等扶持政策的相繼出臺,垃圾焚燒產業實現了爆發式增長,截至2022年,我國投運的垃圾焚燒項目達到925座,已取代填埋成為我國生活垃圾處理主流的方式。
零碳園區的創建也應遵循這樣的發展路徑。即便目前實踐路徑不清晰,政策、技術、資金等條件還不夠成熟,此時更需要政策“雪中送炭”,對敢于探索、勇于實踐的企業給予更優惠的政策扶持,支持它們做出可復制可推廣的樣板案例。
03?固廢零碳園區轉型的路徑與策略
有專家指出,相較于零碳工業園區創建的復雜性與艱巨性,現有的環境產業園區,特別是集垃圾焚燒、餐廚垃圾處理廠、建筑垃圾、市政污泥等多種處理設施為一體的固廢循環經濟產業園區,具備獨特的優勢。這些園區能夠實現設施協同、物料協同和管理協同,是開展多能互補推動園區走向低碳甚至零碳轉型的理想場景之一,這為將其升級打造為近零碳(低碳)園區奠定了諸多有利的基礎條件。
劉建國指出,過去,固廢循環園區的創建多從廢物管理角度出發,重點解決選址上的“鄰避效應”,并從園區物質流和能量流的角度進行內部循環。如今零碳園區上升至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層面,這就不再僅僅局限于環保或廢物處理的角度,而是要緊密結合雙碳戰略背景、園區可持續發展以及產業結構的優化布局與調整。
首先,工業園區實現零碳目標的關鍵在于提升可再生能源占比,廢物能源化、資源化為其提供了有效途徑。如通過焚燒垃圾能發電供熱、建筑垃圾制備建材、餐廚垃圾產沼制氫等技術,城市產生的廢物可轉化園區所需的清潔能源或再生產品,這不僅解決廢物處理帶來的額外排放問題,還提高園區內可再生能源占比,直接助力“零碳能源供給”與“零碳建筑”目標的實現。
其次,零碳園區在規劃和設計階段,不應局限現有的產業布局,而是有意識地、主動規劃能形成上下游可循環的產業。若園區垃圾焚燒設施產生大量余熱時,就應配套布局相應余熱利用設施,不僅大幅度提高垃圾焚燒設施熱能利用效率,也助推園區或者周邊工業企業實現碳減排。同時,園區餐廚垃圾處理設施,不應簡單將其當作廢棄物處理,挖掘餐廚垃圾中的可利用成分,對沼渣和沼液提取高附加值的資源,因地制宜布局深加工方向鏈條產業。
再者,在工業園區內,構建廢物循環體系是提升資源產出效率的有效途徑。以某固廢循環經濟產業園區為例,通過整合焚燒爐渣與建筑垃圾等資源協同處置,實現了廢物的資源化利用。同時,園區內的餐廚垃圾和焚燒廠產生的滲濾液也經過處理,轉化為中水回用于綠化、降塵等,進一步提升了園區電、熱、水、氣等資源利用效率。
在能源利用方面,園區不應僅局限于垃圾焚燒發電,而應綜合考慮供熱等因素,以有效降低碳排放。盡管垃圾焚燒在能源結構中的碳排放占比微乎其微,但從行業角度看,其碳排放水平較高。因此,企業需要采取多種措施,如提高發電效率、優化運行參數等,并注重余熱的有效利用。目前,眾多企業正積極朝這一方向探索與實踐,以期實現更低碳、高效的能源利用。
最后,固廢零碳園區創建更需政策引導與激勵,設定量化指標可促進相關市場發展。從產業發展的階段來看,經過這些年的努力,我國基本上已經解決了固廢處理設施“有沒有”的問題,逐漸向“好不好”,追求更低排放、更綠色環保等提質增效階段發展。
劉建國認為,當前固廢行業發展邊際成本增高,需要更有力的政策引導和激勵,否則行業難以取得進一步突破。以零碳園區為例,它不僅僅是一個概念,更是一種發展方向,當為我們為固廢零碳園區設定量化的、具有約束性的指標時,就能夠有效地帶動相關市場的發展。
以歐盟為例,通過立法手段確立了具體且量化的標準,諸如強制產品標注碳足跡、提升再生材料使用比例等,這些舉措一方面促使企業采用再生材料、削減碳排放,進而催生了回收再生市場與綠色能源市場等新興領域。與此同時,為了符合政策規定,企業不得不持續研發新技術與新材料,這一過程有力地促進了相關技術的革新與進步。此舉助力經濟綠色、低碳、循環轉型,實現經濟與環保雙贏。
因此,無論是零碳目標還是無廢城市建設,都是具有引領作用的概念。要將這些概念轉化為實際行動,均需要政策的引導和激勵,甚至是約束指標,以催生新的市場、推動技術創新、提升產業競爭力、促進經濟綠色發展。
采訪:中城環境史波芬
整理:中城環境程彩云
編輯: 李丹
